第一幕

叮咚。

自動門短暫開合，提著塑料袋的青年跨出便利店，擡頭看看深夜黑雲密布的天空，細小的雪花洋洋灑灑。他擡手攏了攏衣領，呼出的白霧穿過紅格子圍巾的遮擋散開，視野有些朦朧。

“好冷。”

他對著手哈出一股熱氣，趁著溫度還未消失，連忙揣手大步往前走。凜冽的寒風透過薄薄的沙色風衣呼呼地往裏灌。他面無表情地註視著前方，心裏想著。

要不再去買一件厚衣服好了。

又想了想自己的存款。

算了就這樣吧。

貧窮使人現實。

曾經作為一名雇傭殺手的織田作之助，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這麽缺錢，窮到每天的食物都是在深夜來撿的打折便當。

不過這一切都值得。

奪取別人性命的人，是無法描繪他人的人生的。

很久之前，織田作之助曾經遇見一本很有趣的小說。他非常喜歡這本小說，讀了很多遍，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結局。這個時候，有人建議他自己來寫。

“這是能夠使這部小說保持完美的唯一方法。”

於是，他決定不再殺人，自然也就不能再當一個殺手。

黑色的履歷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找到正常的工作，只能窩在臨時住所裏，通過寫稿來維持生活，順便也可以為填補結局多做準備。

只不過他好像沒有寫作的天賦，賺來的稿費只能勉強維持生存，甚至到現在他已經沒有新的靈感來創作下一本了。

或許應該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了。

織田作之助一邊出神地想著，一邊順著走了千百遍的小路回家。即使在沒有燈光月光的黑夜裏，他也能準確地拐彎進入家門前的最後一條小巷子。

積雪沒過腳踝，踩上去沒有實感，飄飄忽忽有點令人不爽，一步一個哢哧聲後留下深深的腳印。

這樣厚度的雪要是一不小心掩埋了什麽也不奇怪。

正想到這兒，他看著前方不遠處地上的一長條黑黑的東西，歪了歪頭。二樓處的人家還沒有睡覺，橙黃的燈光透過玻璃窗將地上的雪色染上暖意。

兩三步走上前，他借著這點亮光，仔細瞧了瞧。

一只看上去兩三個月的小貓咪，正靜靜地躺在雪中，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
織田作之助沈默地蹲在它的面前，藍色的瞳孔倒映著瘦小的身軀。白色的右臉向上，眼睛緊緊地閉著，被雪掩埋的左邊只能看見一點點黑。在雪地與黑夜的掩飾下，幾乎看不見的胡須微微顫動，也不知道是風還是呼吸造成的。

他仔細觀察了一下，輕聲說道：“抱歉。”

閉了閉眼，雙手撐著膝蓋起身，右腳一邁準備離開這裏。

現在的他連自己都有可能養不活，根本無法承擔起一個生命的重量，即使它只是一只貓。

如果不能保證它的生存，不如一開始就不要伸手。

這樣無論是對自己，還是對它都算好的……吧？

他的步子比之前沈重不少，內心仿佛有兩個人在打架。

天使說：這是一個生命，即使它不是人，不能求救，你也應該救它。

惡魔說：你還有錢養它嗎？你有時間照顧、耐心和精力它嗎？你能保證它在你手裏活得下去嗎？你不能，所以它早晚都得死，何必再救呢？

“……喵、喵嗚~”

一出口就差點消融在風聲裏的呼喚傳到耳邊，織田作之助擡腿的動作頓了頓，遲疑片刻，他轉過身。

清透的藍色瞳孔對上一只暗色的貓瞳。

深沈的鳶色如秋季的枯葉覆在井底的泥土上，渾濁不堪，遮擋最底下的生機。一般沒有人會有這個耐心與透徹，去撥開一層層臟汙晦暗、去發現生機。

很巧的是，織田作之助就會。

他看見從一灘淤泥之中伸出的一只等待被握住的手。如同陰影下頑強的綠苗，掙紮著想要抓住不經意間灑落的一縷陽光。

兩種不同的聲音消失了。

恢覆清凈的耳邊只有呼嘯的寒風，安靜的小貓又閉上了眼，如果不是雪地上有一點挪動過的痕跡，他會以為自己剛剛聽見的、看見的都是幻覺。

織田作之助取下圍巾，不過兩三秒，脖頸處殘留的熱意就被冬風毫不留情地帶走。

趁著圍巾上的熱度還沒有消失，他把小貓撈起抖了抖，雪花再一次飄落。放在圍巾中緊緊裹住，只露出小小的一張臉，他又牽起風衣的一邊，把它塞進去。確定風雪無法再一次傷害它後，才繼續向臨時住所前進。

這一次的步子輕快不少，不僅速度快還十分穩當，讓虛弱的小貓在安全的環境下逐漸陷入美夢之中。

低沈的聲音散落在夜色之中，不會驚醒任何事物。

“你覺得什麽名字比較好呢，小白、小黑、還是小花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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